“塔露拉·W.雅特利亚斯,中间名来源于母姓,据说她母亲是异国的贵族。然而父母早逝,她十三岁就继承了爵位,由养母照顾。”
“‘高贵的红龙孤儿’。”屏风那头的女人发出难辨情绪的笑声。
她坐在软椅上,把丝袜从脚踝拉到腿根,“在不列颠举目无亲,想要经营好一片封地,怕是不太容易。皇室把她的家族发配到穷酸偏远的地方,看似敬重地冠以威名,实则慢慢赶尽杀绝,骄傲的龙种于是就这么灭亡。”
男爵不敢就这话里有话的悼惋发表感言,爱布拉娜·奥尼尔向来看重血脉和种族。
他翻阅着泛黄的纸张,继续说道:“拜珍稀的血统所赐,她在伦敦没有同族。百年战争结束前几年,雅特利亚斯公爵遭到刺杀,享年四十岁。他们烧掉了她的尸体。‘最后的红龙’,如今无处可寻。”
“四十岁。”铂金长发的女子咂摸了一番这个数字,“有点可惜。”
“是的。”男爵说,“没有留下子嗣。”
“就算有,缺少亲族的庇护,大抵也会‘患上疫病,不治身亡’,尸体被烧得干干净净。”爱布拉娜整理好丝袜,放下裙摆,“还有什么补充,男爵?”
“详实可靠的都写在纸上了。剩下的是些不知真假的流言。”男爵略一犹豫,“毕竟雅特利亚斯的亡故距今已有两百多年,民间流传的许多轶闻实在难以考证。”
“你知道吗,”爱布拉娜笑了一声,从屏风后走出来。
她姿态傲然,举止得体,眼神却带着迫人的气势,“我一向爱听名家的野史。或许不够真实,但能生动地勾勒一个人在世间的形象,无论这形象是真实存在的,还是人们臆想出来的。”
她昂贵的耳环闪烁着尖锐的光芒。
男爵一时没应声,他知道面前的女人对这等流言蜚语的宽容和坦然来源于她全不在乎世人的评价。
这是统治者,或者说暴君的共通点——权力的鞋跟足以将千古骂名踩在脚底。
她心情好时会听取一些,权当解闷。
“有人说她嗜好白发的年轻女孩,”男爵跟上女主人的脚步,“有人说她的城堡地下室放着很多……嗯,刑具……”
“你觉得我算年轻吗?”爱布拉娜对着镜子问。
男爵顿住了,“您是如此光彩照人……”
“那就是不够年轻。”她又笑了,男爵闭嘴得非常快,“继续说吧,阁下,挺有意思的。”
没错,她彻头彻尾地、根本、完全、一点也不在乎。
她自信的面容宛如裹着沙砾的大浪,掩埋微不足道的异议。
他毫不怀疑,那个曾经活过的雅特利亚斯——爱布拉娜·奥尼尔除胞妹外唯一的同族——在她眼里和无数可用的器皿没有区别。
只是这一个更昂贵、更神奇,像装着女王私生的死胎的彩罐。
男爵机械地讲述那些狂野的传言,一个尘封百年的吸血鬼,从高高在上的贵族沦落到……
“好了,停。”爱布拉娜抬抬手指,示意守卫给地牢的铁门上锁,“我要独自见见这位能让那么多大人物一掷千金的战利品。”
领主奥尼尔花了成箱的黄金在蒙面的拍卖场买下一头血族。
主持人没有费几分口舌,光是“雅特利亚斯”这个名头加上“吸血鬼”就足以让台下坐的达官贵人们兴致高涨了。
爱布拉娜甚至听到邻座的贵妇发出怪异的嘤咛,哪怕台上只展示了一副修饰精美、漆黑黝亮的棺椁,谁也不晓得里面装的是上了油彩的猴子还是涂了面粉的罗马尼亚男娼。
主持人强调,吸血鬼在休眠,在等待一位命定的主人将它唤醒。
于是竞价变得愈发狂热。
主持人又说,拍卖场以信誉担保,这是一头绝对美丽的吸血鬼,会成为令整个国家艳羡的玩物。
于是竞价变得几近凶残。
贵妇的丈夫劝诫道,它可能会很难驯服,可能会把你咬得血流如注。
但他的妻子喊道,这就是我想要的,这就是我为什么出现在这地方。
三十秒后,爱布拉娜撑着下颌,举出了最高价。
天文数字。
即使是靠东航赚了大钱的家伙们也要犹疑一番,衡量这是否值得。
周围的人都看向她,试图辨认华丽的紫色面具下是哪张值得提防或巴结的脸。
主持人开始倒数,随后高昂地宣布恭喜。
她疯了。对此不感兴趣的买家评价道。这么一大笔钱,任谁都会肉痛。
的确是。爱布拉娜对自己家的账本了如指掌。经此一役,她要花不少功夫填补资金周转的艰涩。只是一个玩物而已,值得吗?
爱布拉娜从不怀疑自己的决定。
“我该叫你什么,公爵殿下还是塔露拉?”她绕着地上的人形生物转了一圈。
没有应答。锁链松松垮垮的,吸血鬼脸朝下倒在地上,像死了一样。噢不,它本来就是死的。
“对于地牢来说,这里的装潢简直是皇宫了。”爱布拉娜走近两步,“比你以前那偏远的府邸是绰绰有余。你有什么其他建议?我可以差人去置备。”
吸血鬼仍然不说话。
它披着一件简单的长袍,是爱布拉娜的旧衣服,十分瘦削。
爱布拉娜知晓血族生命力的顽强,常规的手段是无法杀死他们的,所以它不是病了。
它只是就这么放在那,干瘪着,似一堆被小孩子踩过的雪。
爱布拉娜判断这是百年的饥饿造成的。
她提起裙子蹲下身——自从拥有自己的封土后,她几乎再也没做过这么平易近人的动作——捧起吸血鬼的脑袋将它翻了个面。
它没有昏睡,没有装死。
凌乱的白发下面露出一双金红的眼睛,直直地睁着,在不够明亮的地牢里略显惊悚。
但爱布拉娜脸上平静无波。
不,严格来说,她的表情流露出一丝不满。
这张消瘦无神的脸对不起她出的价。
不过她听说这些东西只要吃饱了,就会像回到干净水域里的某类海洋动物一样漂亮起来。
它饿到没力气说话了,她擅自下了判断。
爱布拉娜摘下颈间沉甸甸的珠宝,随手丢在地毯上。
她抱住面前的吸血鬼,让对方的下颌落在她肩上。
它的鼻尖距离她的皮肤不足毫厘。
它会闻到她耳下喷香的动脉,听到她血液奔腾的声音。
爱布拉娜笃定吸血鬼拒绝不了她。
她不相信教义,只相信有人生而高贵。
她会是整个伦敦最诱人、最价值千金的甜点。
吸血鬼要想在她这样的女子身上美餐一顿,理应付出更多的狩猎时间,远胜普通猎物。
所以,塔露拉·雅特利亚斯——爱布拉娜抱紧了它——来吧,急不可耐地享用你的……
“……离我远点。”这是它说的第一句话。
吸血鬼一把推开了她,对于一个骨瘦如柴的生物来说,它的力气有点太大了。
铁链随着动作碰撞出声响。
虽然睁眼已久,但塔露拉像是刚刚才从梦中醒来,用并不动听的嘶哑破碎的嗓音呻吟道,“离我远点,小姐。”
爱布拉娜被她的拒绝严重冒犯,若是男爵在这里,看到她此刻的表情,定会匆忙跪下磕头。
她梳洗过了,穿着价格不菲的礼服,露出整个脖子和肩膀。
她没有盘发,披散着在光下泛白的发丝。
她足以征服所有古堡的月色。
而那个阶下囚捂着脸,试图离她更远。
“你饿了。”爱布拉娜跪坐在原地,“我是你的救命稻草。如果没有我,等待你的下场会非常悲惨。你应该对我感恩戴德,塔露拉。”
“谢天谢地,”塔露拉嘶声道,她的完全苏醒需要时间,“‘救命稻草’是指把我像待宰的疯牛一样栓在这里吗?”
“所有人都认为我高傲,”爱布拉娜站了起来,朝她靠近,“但我从不轻敌,塔露拉。”
塔露拉终于适应了现世的火光。
她郁郁地抬眸,仰望着陌生女人紫幽幽的眼睛。
她在睡梦中听到了些稀碎的词句,她对自己的处境并非没有认知。
但她不想动弹。
她本能地厌恶地下室,厌恶枷锁,厌恶上等人不可一世的眼神。
长生不死会消磨心灵,她对实现个人自由已没有强烈的渴望,但不代表她愿意当个牲畜。
“你会吸我的血,在我要求你这么做的时候。”爱布拉娜宣判道,“因为这是我的命令。”
“你是国王吗,小姐?”塔露拉虚弱地笑了一下,“如果你了解过我就会知道,我连国王的命令也不听。”
“所以你被历史淘汰了,塔露拉。”爱布拉娜淡漠地抱臂,“我们一族的荣耀都折在你手上。”
怎么又是这套论调。塔露拉也同样淡漠,“……我有点记不住事了,但你让我想起一位故人。”
爱布拉娜安静了几秒。
塔露拉正欲合眼,却被一股力量从地上拽了起来——对于一个从头精致到脚的贵族女人来说,她的力气也有点太大了。
塔露拉得不对上那双眼睛。
原来它们是蓝色的,纯澈的蓝,只是恍然间仿若反射出紫光。
“你的确搞错了什么,老家伙。”爱布拉娜攥住她的脖子,吸血鬼不需要呼吸,她肆无忌惮地掐得非常用力,“你会后悔对我不敬。”
“……”塔露拉金红的眼睛自上而下地看着她,波澜不惊,像是见多了威胁,“说完了吗?”
“呵。”片刻,爱布拉娜松开了手,“这个眼神倒是不错。再不拿出点骨气来,我就想直接杀了你了。我不喜欢养废物。”她随手将她扔到一边,“走着瞧吧,塔露拉。”
夏日的天亮得很早,爱布拉娜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瞥见从日内瓦漂洋过海来到不列颠的钟表显示早晨七点。
奥尼尔女士的一天十分繁忙,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事务需要应对。
塔露拉再见到她是在七天后。
应该是七天,如果她没有估错的话。
她活了太久,不会困,不会累,地下又见不到阳光,对时间的感知已相当迟钝。
特制的镀银吸血鬼镣铐压抑了她的力量,她无法使用法术,只能就这样被禁锢着。
爱布拉娜照样一身华贵的装束,远远的,塔露拉就嗅到了高雅的香水的气味。
她的瞳孔动了动。
“我已经给了你足够的时间考虑。”爱布拉娜俯视着背靠床脚的吸血鬼,“许诺向我臣服,听从我的指令,我能赐予你权力,让你享受无数新鲜的血液。”
塔露拉仰起青白的脸,了然道:“统治者都想要趁手的武器。”
爱布拉娜不喜欢她的表情,那种仿佛自以为看透了人世、看穿了人心的表情。难说她们两个谁更傲慢。
“我不是严格意义上的英国人。”爱布拉娜忽然改了口,说起风马牛不及的话题,“我来自爱尔兰,是被驱逐到那里的红龙旁支的后裔。我出生的地方是杂草丛生的荒野,一片无法哺育生命的将死之地,处处是难民在饥饿的驱使下易子而食。我的父母和老师也葬在那里,饥饿的老鼠将他们的骨头啃食殆尽。”
塔露拉看着她一步步逼近。
她很美。
说真的,比塔露拉活了几百年见过的多数人都要美丽。
吸血鬼皱起眉,不是因为这一幕的突兀,而是因为心脏感受到了针刺般的威胁,明明她的心脏早就不会跳动了。
危机反应是难以抑制的动物本能。
“生存的目的就是消除饥饿,这是万物生灵骨髓里的第一目的,胜过一切。”爱布拉娜捧起她的脸,“你饿了,塔露拉。”她早就把吸血鬼在这座岛上的历史查了个底朝天。
她比塔露拉想象中的要了解塔露拉·雅特利亚斯,以及血族。
金红色的,龙一样的眼睛。爱布拉娜怜悯地注视着它们。这代表面前的生物迫切地需要进食。
女人皎白的手指摸上她的嘴唇。塔露拉讶异于自己竟然没有立即挣脱。她僵硬地张着嘴,任凭爱布拉娜的指腹刮过她蛰伏的尖牙。
“乖乖吸我的血。”爱布拉娜说,“否则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比饥饿更残忍。”
周遭凝滞了一阵,似乎连角落里的红蜘蛛也静止了。
地下室空气潮湿,塔露拉闻到更加浓郁的香水味,和女人——或者说人类、猎物——的体香。
吸血鬼的确擅长不少花俏的把戏,却无法屏蔽自己的嗅觉。
若是在两百年前,她也许会叫嚣着自己的正义和这个奥尼尔大打出手,不管是用眼神、言辞还是她优雅的西洋剑。
“恕我直言,”塔露拉撇开眼。
她没有笑,但语气大抵是含着同等强硬的冷笑之意,不是因为爱布拉娜,而是因为星星点点浮出水面的沉睡的记忆,“你的心高气傲会害了你,小姐。”
下一秒,塔露拉的脑袋砸到了床板的棱角上,紧接着是扑面而来的重重的一拳。
她用手背抹去鼻端的血。
爱布拉娜甩了甩手,这种粗野的击打方式让贵族娇嫩的指关节磨破了皮,足见她打得毫无保留。
“我的肉体早已死去。而你,你还活着,你没有再生的能力,爱布拉娜。”塔露拉残破的身躯顶着锁链的重压站直了,“虽然我不介意以这种方式偿还你买下我所消耗的钱财,但你会受伤。”
这次是刺中耳膜的响声。近距离的冲击力使塔露拉连退两尺,她偏头看着稀碎的肩膀艰难地生出血肉,总算露出一丝惊讶。
爱布拉娜放下端枪的手,注视着塔露拉下意识抽动的眉头,“不错。虽然不会死,但还是会痛。”
火枪把长袍的一部分烧得稀巴烂,塔露拉摸了摸自己裸露的肩膀,触手是一把骨头和黏连的物质。
伤口的恢复速度比想象中要慢,多半是因为饿了太久,她的力气都花在扼制自己吸血的冲动上了。
尽管塔露拉的处境如意愿中那般受制,爱布拉娜还是只得到一些并不有趣的发现。
其一是吸血鬼的断肢无法长久保存,在脱离主体之后它们会渐渐化为飞灰。
切面不大整齐,让那些肢体缺乏美观,爱布拉娜嫌恶地丢掉。
她毕竟是个贵妇,连萝卜都没切过。
塔露拉坐在行刑的椅子上,慢吞吞地长出新的手脚。
这成了无聊的拉锯战,考验是爱布拉娜先精疲力尽还是塔露拉先耐不住疼痛。
其二是吸血鬼体内没有充盈的血肉和器官,只有一副骨架,一张皮囊,一颗不会跳动的心脏,和一堆没有温度的填充物。
就算割开它们的咽喉,也不会有新鲜的血液迸发出来;就算用铁签捅进它们的眼球,也不会有组织和液体炸开。
爱布拉娜很快就对这种逼供形式感到厌烦。
会因肉体折磨而屈服的人,在她砍下第一刀时就该低下头颅了。
政敌说她是“茹毛饮血的爱尔兰母龙”,很少有人知道她的确没有向谁施虐的癖好,某种意义上说,她差不多算是个好脾气,她鲜少发火,比大多数“正派人士”还少被激怒。
她从来不从残忍行径中获取快感,她只是为达成目标选了最短的路径。
既然暴力最简单有用,为什么不采取暴力呢?
她不在没用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晚上好,奥尼尔小姐。”塔露拉照常用干哑的声线向她问候。
爱布拉娜拾起一柄铁钳,又放下了,“我累了。”
“您看上去不像会累。”
“我当然会累,吸血鬼。”爱布拉娜居然不介意她夹枪带棒的潜台词,“不承认自己有弱点的,永远只能是弱者。而我,我讨厌做无用功。每当我发现一条道路不能使我到达目的地,走在上面就会让我疲乏。”
塔露拉没有天真到以为她会就此放弃。爱布拉娜的“友好”反倒让她皱了皱眉。
“你为什么不愿意进食?”爱布拉娜用再寻常不过的口气问,“你拒绝所有的血。为什么?”
“许多事我记不清了,但我记得自己不爱与你这样的人为伍,小姐。”塔露拉说,“换作以前,面对你的手段和态度,我或许会杀了你。”
“噢——”爱布拉娜扬起下巴,“你大可以试试。”
这不是个威胁,她只是在陈述。塔露拉的眉头解开了,但并没有感到轻松。今日没有棍棒或刀枪,却有不好的预感。
“你始终在小瞧我,塔露拉。你把我看成可悲的名媛,认定是什么不尽人意的童年使我变成了这副与正常人格格不入的模样。你觉得我是什么内心深处有着创伤的小姑娘,通过伤害他人、故作强势来武装自己,掌控欲不过是为了弥补缺失的自我。你觉得你活了很久,又善于察言观色,你看透一切了。”爱布拉娜慢条斯理地说,“你看,你就是这样想的,你对我的攻击毫不设防。”
她离她很近了。塔露拉几乎能看见她睡裙褶皱下的躯体。
“我们本可以成为更好的盟友,如果你不是这样一个废物的话。你辜负了我的期望。”
塔露拉挣不脱束缚,而爱布拉娜解下了自己的睡衣。她浑身赤裸地立在那,像赛赫美特的象牙雕塑。
“……等等。”塔露拉终于开始试图逃开——她不断向后退,但挣扎只会使镣铐勒得更紧,“爱布拉娜……唔!”
爱布拉娜攥着她的脸,拇指卡进她的嘴里,“小心点。不想要我的血,就别把我咬伤了,塔露拉。”
塔露拉陷入僵直。爱布拉娜掀开她的袍子,擒住了她脆弱的器官。
“吸血鬼的欲望都与食欲相关。”她再次傲慢地笑了,“饥饿的吸血鬼是否会在高潮的时候忍不住咬破近在咫尺的脖子?”
塔露拉的喉结滚了滚,但爱布拉娜的手指紧紧卡着她的犬牙,她不敢说话,以免刺穿贵妇细嫩的皮肤。
要是在这个关头尝到血腥味……塔露拉从不高估吸血鬼的自制力,她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
过去,只消一点点饥饿感就能促使她急迫地寻找猎物。
她确实没料到爱布拉娜能另辟蹊径做到这种程度……不,她该料到的。
她早该料到天生就是统治者的女人是什么样。
“硬得真快。”爱布拉娜松开下面的那只手,神态自若,“比饥饿的人类省事多了。”
她扶着塔露拉的肩膀骑跨在她身上,热哄哄的阴户磨蹭着吸血鬼半勃的阴茎,让它微微陷进阴唇,又滑到会阴,随即被大腿根摩挲。
吸血鬼的身体是微凉的,性器也不例外。
但爱布拉娜是滚烫的,仿佛烧焦平原的业火。
塔露拉险些被她烫得产生了瑟缩的冲动。
“我听说过你的不少风流韵事,雅特利亚斯公爵……我不禁好奇,你和我,彬彬有礼的旧贵族和惨无人道的新领主,我们两个谁杀过的人更多?”爱布拉娜摇晃着下身,促使穴口更加湿润,“你曾经强大过。是什么让你成了懦夫?”
塔露拉拧着腰无声地反抗。
爱布拉娜跪立起来,伸出两指插进自己的阴道,不甚温柔地搅动,“你的那些‘叱咤风云’的故事让我想起我的老师,还有南威尔士的一个贵族。老师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他阻止镇民焚烧无辜的异教徒,他教我和拉芙希妮读书写字,冒着生命危险给被关押的我们捎来面包。威尔士贵族则是我在离家后遇到的第一个上层阶级,他向我许诺,只要每晚都让他舔我的脚,他就给我提供食宿和出入宴会的邀请函;如果我拒绝,他就把我和拉芙希妮都卖给海军。”
爱布拉娜插入第三根手指,同时揉搓起阴蒂,快感使她仰起头,身体处处绷紧。塔露拉怀疑自己的唇角会被她的手撕裂。
“——我的老师死了,因为他试图制止我往领主家里纵火;威尔士贵族还活着,因为我要借他的势力了解那片领土。”爱布拉娜停止自慰,扶着阴茎坐到底,整个过程干脆得就像她在狩猎场一枪打死政敌的马匹,“你明白吗?”她低吟了一声,“不要违抗我,塔露拉,我比你想象的还要……”
猛烈袭来的快感将塔露拉的眼睛染成赤红,像是沸腾的血。
湿热内壁的裹挟让她的利齿不受控制地生长,她饿了太久,岌岌可危的自控力愈发破碎,她快要找不到自己的脑子在哪里了。
触手可及的蒸发着汗水的新鲜肉体让她头疼欲裂,她想扶着女人的腰操得更深,也想露出獠牙大口进食,不管不顾地嚼烂她的血管。
她想把面前的人体撕碎,痛饮其中的琼浆。
她恍然间与爱布拉娜对视,野心家的蓝眸逼视着她,并抬起臀,重重地落下,压得她胯骨生疼。
她坚韧的宫腔也撞上来,塔露拉头皮发麻,差点就要咆哮出声,并于此刻福至心灵:她尚未撕咬食材,食材却正在咀嚼她。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影子在光下重叠,久远的名字呼之欲出。塔露拉凭借所剩无几的意识说道:“滚开……”
爱布拉娜终于不再抵着她的嘴,转而搂住了她的脑袋。
塔露拉被摁在对方胸前,人类的皮肉扑面而来,压住了她的鼻梁。
她张嘴了,她根本无法操控自己的嘴,它仿佛脱离了主体成了离巢飞远的饿鹫,恨不能马上挖穿一具血肉之躯。
爱布拉娜动得越来越快,塔露拉攥紧了拳头,连着石壁的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咬我,”爱布拉娜强硬地扣住她的后脑,“咬我。”
塔露拉猜测自己的表情一定十分狰狞,就像真正的魔鬼,不被允许放在明面上售卖的猎奇画像里的撒旦之子——如果她的脑袋还能支撑“猜测”这项行为的话。
爱布拉娜的乳房闻起来就像遗落在荒芜原野中央的一盘奶酪。
没人知道是谁放在那的,没人知道为什么荒野上会出现一碟精致的甜品,因为那必然是饿到极致的人才会产生的幻觉。
她快要高潮了,爱布拉娜夹得她下腹发紧。
她扭腰的动作简直可以用凶猛来形容,这副缺乏营养的恶鬼身躯快被她拆散架了。
塔露拉的视线里只剩下星罗棋布的光斑,标记出奶酪最适合下口的部位,自我保护机制拼命警告她再不进食就会在这场狩猎中被分尸,巨兽之间的领地争夺素来是你死我活。
爱布拉娜凶残的阴道开始收缩,她的指甲掐进她的后背,扯破她的皮肤。
塔露拉的忍耐到达极限。
她真的咆哮出声,仿佛长矛刺出的龙吼。
轰隆——
一束阳光从天而降,剧烈的痛感把她打醒了。
爱布拉娜还坐在她身上,眼底的色彩晦暗不明。
两条锁链被连根拔起,地下室坍塌了一小半。
塔露拉潜意识想躲避阳光,慌不择路地把头埋进身边唯一的荫蔽——爱布拉娜的长发。
后者停顿了几秒,随后一把将她推进废墟的阴影,站起身,拾起睡裙穿好,任凭大量污浊的液体沿着她浑圆笔直的腿流到地上。
“既然如此……”爱布拉娜环视四周,踩上台阶,“下次见。”
塔露拉从地上支起胳膊,摸了摸自己的牙。
它缩回去了。
吸血鬼对太阳的恐惧是深入骨髓的,阳光带来的剧痛和压迫使防不胜防的她中断了近乎失控的进食状态。
她拢了拢松垮破损的衣料,无言地坐到床边。
爱布拉娜躯体的触感还残留在手上和腿上,塔露拉虚握拳头。
她血液的甜味和胸口的香气迟迟不散,她大腿丰满,皮肤鲜亮,是隔开甘美血浆的丝绸。
她的确是个能让血族趋之若鹜的好猎物……她是猎物吗?
在被触发的记忆中寻回些许自我的吸血鬼躺下了。她不进食,便依赖长时间的沉眠来维持体力。
爱布拉娜的下一次造访隔了很久,不知是因为忙于公务抽不开身,还是因为牢房的修缮花去了一些时间。
她禁止任何除她以外的人进入地下室,所以工匠们只能从外部着手,简单地遮住了漏光的裂隙。
没人敢好奇下面有什么。
大家都知道只要做好分内的事并管好自己的眼和嘴,爱布拉娜就是一位慷慨的雇主。
不然的话,在有主的领土内,贵族想让一个无名无份的平民凭空消失并不困难。
女孩皮肤苍白,个子瘦高,长着雀斑,显得多了几分稚嫩。
塔露拉望着她,她也望着塔露拉,蓝眼睛噙着泪,瑟瑟发抖,无处躲闪。
她的白发垂落在肩头,有点干枯。
塔露拉嘴唇动了动,视线转到另一个方向:一只洁白的羊羔咩咩叫唤,蹄子在地下踏出轻快的回音。
少女和羊羔,作家偏爱的比喻里最为无害而又充满含蓄欲念的意象。
但吸血鬼很清楚自己的买主不是个浪漫诗人。
“你有两个选择。”爱布拉娜在远处端庄地端着火枪,“吸那头畜牲的血,或是看着我对这个女孩开枪。”
食用动物血是对血族的顶级羞辱,但时至今日的塔露拉早已放下多余的骄傲。
爱布拉娜显然也不是在享受这种无聊的玷污。
她只是在逼她做她想要她做的事。
“奥尼尔,”在昏暗的光线里,吸血鬼的脸色看起来阴晴不定,“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对峙,你不该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你不会把这当成一场代表荣耀的骑士对决了吧。”爱布拉娜笑了,又好像没笑。
女孩低声地啜泣着,跪坐在地。塔露拉悚然起身,一个想法像冷雨浇下来——她真的会开枪,随时都可能。
她拖曳着重新加固过的镣铐走向那只羊。
小羊并未察觉自己的命运,低头打转,在石缝里寻找不存在的杂草,直到塔露拉不轻不重地捏住它的脖子,它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叫。
震耳欲聋的枪响总算惊得它不安地扭动起来,女孩加重的哭声也更加令人不安。
塔露拉猛地回头,爱布拉娜依然衣冠楚楚地站在那里,“我不喜欢磨磨蹭蹭的人。下一发子弹不会打在墙上。”
“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塔露拉忍无可忍地问道,“你成为我的血嗣或是我成为你的,永生和力量的代价是从此告别阳光和人世——”
砰。
女孩死了。
她的哭声停止,血流出来,向塔露拉脚下蔓延。
血腥味弥漫在这个封闭的空间,塔露拉的獠牙又开始发痒。
但死物的血一向比不上新鲜的,所以她盯紧的是面前唯一的活人。
“我从未向你渴求永生,我只要你成为被我的血栓住的猎犬,当我吩咐你去做某件事的时候,你不会像刚才那样质疑你的主人。”爱布拉娜收起枪,“你与我合作,整个英格兰都会屈服,而你的优柔寡断害死了这个女孩。晚安,塔露拉。”
她是如此直接,如此坦诚,毫无罪恶感。
塔露拉久违地体会到了被强烈的情绪淹没的感受,她的饥饿——或者说杀戮意志——因此而汹涌,视野像盖了层红纱,如果没有锁链的禁锢,她很可能在今晚畅饮一顿美餐。
地下室的尸体让她深切体会到这是场无休止的逼迫。
魔鬼血肉模糊、骇人听闻的经历,在爱布拉娜看来都不过是抬高猎犬身价的砝码。
等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无知无觉地掐死了手里的羊羔。
塔露拉替那个陌生的女孩合上眼睛,把她和死去的小羊放在一起。她不再睡觉了,以免噩梦缠身。
爱布拉娜很快带来第二和第三个女孩。
一样的朴实,一样的无害,一样的苍白。
她的枪口对准其中一个,对塔露拉说,吃下另一个女孩的血肉,否则她们两个都会死去。
塔露拉没有走向她们中的任何一个。
她走向立于中间的爱布拉娜,心平气和地对她说,我愿意与你合作,奥尼尔领主。
放过无辜的人,我会听从你的命令,成为你的血仆,用我的力量扫清你的前路。
爱布拉娜展露微笑,随即扣下了扳机。地下室又多了两具尸体。
“可笑的迂回战术。”爱布拉娜对她在震惊中烧成血红的瞳孔视若无睹,“这不是我要的答案。”
她走后不久,第一个女孩的尸身开始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塔露拉阻止不了微末的生物履行清道夫的职责。她的耐心也终于彻底耗尽。
她告诉自己,她本就没有多么善良和包容,生前就不是。
她的意志靠不甘矗立,她的火焰靠愤怒燃烧,她受欲望驱使,一边倡导主义一边犯下罪行。
如果塑造她的人还在,一定会对她在爱布拉娜面前节节败退的行为嗤之以鼻。
你总是愚蠢地把自己当做人。祂说。不,不是的,塔露拉,你不是。你只是魔鬼里拥有最多软肋的那一个。
借爱布拉娜·奥尼尔为由,两百年来她第一次完成了对自己的劝诫。
几日后,爱布拉娜又带来两个女孩,这回她没有拿枪,而是启用了行刑的椅子。
吃下她的血肉,否则她就会少一截四肢。
她照旧提出要求。
死亡当然是不如折磨来得有效的。
女孩们被堵住了嘴,只是用纯洁的眼睛注视着这一切。
塔露拉还是没有选任何一个。
她走向爱布拉娜,触到完美猎物令人魂牵梦萦的颈项。
爱布拉娜抽出袖管里藏的短刀,插进忤逆者的侧腰,再插进她的胸口。
塔露拉死死搂住她的肩背,衔住她的脖子,拉近她们的距离,把刀推得更深,爱布拉娜拔不出来了。
她失去了武器和倚仗,从屠杀一切的龙变成任人宰割的羊。
新鲜血液涌入血族饥饿而干瘪的身体,带回充盈的力量,坚固的镣铐逐渐化为可有可无的软绳。
爱布拉娜冷硬的蓝眼睛里的生命力逐渐流逝,丰盈美丽的脸颊变得灰败,塔露拉的尖牙仿佛嵌得和那把刀一样深,用堪称残忍的速度攫取她的体温。
胜券在握之时,她听见了羊的笑声。
塔露拉搂着女人迅速凋零的身体,听见她衰弱而刺耳的声音。
她松开被血液涂成猩红色的唇齿,看见其中一个女孩直直地望着她。
她这才注意到这个女孩长着和爱布拉娜如出一辙的铂金色长发。
好极了,塔露拉。
爱布拉娜像是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虚弱的手臂满意地环住猎犬的脖颈。
“我祝福你,强大的红龙。”她微笑着说,仿佛功成名就后平静推开英灵殿大门的国王,“祝你永远如此,杀伐果断,万寿无疆。”
她的身躯倒地了。
拉芙希妮——我亲爱的妹妹,她会继承我的所有,我的血、血脉、财富、武器。
我将离去,而你会帮她活下来。
塔露拉看向那个被堵住嘴的女孩。
她无法辨别她眼里的神色,吃饱喝足的魔鬼感到刹那的无措。
她的确杀过不少人,却没有想过要当着女儿的面杀死母亲,或是当着妹妹的面杀死姐姐。
她赢了,但感觉新的诅咒已然在她身上成型。
爱布拉娜带着她的祝福死去了。统治者想要完成的皆已完成,剩下的都是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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